今年十月跟着专题组去遵义拍长征90周年的稿子,车刚停在红军烈士陵园门口,就闻到满院的桂花香——和重庆秋天的桂香差不多,可风里多了点说不出来的沉。我跟着讲解员往英烈墙走,老远就看见一排青灰色的石碑,像整齐站着的队伍,走近了才发现,每个石碑上都刻着名字,有的笔画歪歪扭扭,有的名字旁边还留着当年刻字时的刀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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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杨后宣,13岁,红三军团战士,1935年在遵义战役中牺牲。”讲解员的声音顿了顿,“这是墙上年龄最小的烈士,牺牲时兜里还装着半块没吃完的炒米。”我伸手摸了摸那三个字,石头有点凉,像摸在小时候家里的竹凉席上——可13岁的杨后宣,再也没机会摸一摸1935年的夏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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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天晚上我在酒店翻采访笔记,看到一组让人心颤的数字:中央红军从瑞金出发时八万六千人,走到陕北只剩七千多人;二万五千里路上,平均每3天打一场仗,每前进300米,就有1名红军倒下去。我对着手机地图量了量,300米大概是从酒店房间到楼下便利店的距离,是我每天晨跑的半圈,可在1934年的湘江边,这300米是“三年不饮湘江水,十年不食湘江鱼”的惨烈;在泸定桥,是12名红军战士踩着烧红的铁索往前冲的决绝;在娄山关,是“马蹄声碎,喇叭声咽”的悲壮——每一步,都踩着战友的体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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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天采访当地的老红军后代,70岁的王大爷说,他爷爷当年是给红军带路的向导,“有次遇到国民党飞机轰炸,一个红军战士把我爷爷压在身下,炸飞了他的胳膊,他还笑着说‘大叔,我没事,你赶紧带队伍走’,结果没走到下一个村,就断气了。”王大爷指着烈士陵园后面的山坡:“你看那片松树林,每棵树下面都埋着红军,有的连名字都没有,就立个小木头牌子,写着‘红军哥哥之墓’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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现在我们总说“传承长征精神”,可到底要传承什么?是13岁杨后宣手里的,是每300米就倒下去的勇气,还是“虽九死其犹未悔”的信念?那天在遵义街头,我看到一群小学生举着小红旗去烈士陵园,其中一个小姑娘仰着头问老师:“红军叔叔为什么要走那么远的路?”老师说:“因为他们想让你们不用走那么远的路,就能坐在教室里读书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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离开遵义的早上,我又去了一趟英烈墙。阳光穿过银杏叶洒在墙上,“杨后宣”三个字泛着暖光,旁边有个穿汉服的姑娘,放了一束向日葵在墙根下。风把向日葵的花瓣吹起来,刚好落在“杨后宣”的名字上——就像90年前,那个13岁的少年,站在队伍里,看着远方的山,眼里闪着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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90年了,长征的路早就不是当年的泥路,可那些300米的距离里藏着的故事,那些13岁少年的背影,从来都没有消失。它们在我们每天坐的地铁里,在孩子们读的课本里,在每个升起的国旗下——就像我采访本里夹着的那片银杏叶,叶脉里藏着90年的风,藏着13岁少年的梦想,藏着一群人用生命铺出来的,我们的今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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